集雲軒

當然，我不是第一回看印，但這回的經驗還真讓我難忘。

看印的時間是週六敲定的，週一的早上十點，我發了個簡訊給翠，之後，我收到一則回覆，上面寫著：記得注意紙張品質。腦子裡浮現兩個畫面，一是《五感美人》裡，許茹芸烏黑頭髮上的「雪花」；一是翠在叮嚀我時的臉。

不論做了多少準備，迷路都是必經的過程。

皇甫，我第一次去，在去之前，我便問了已經去過的華芳，請她畫了個當時看得懂，後來我才發現我看不懂的地圖給我，並且抄了地址，我想，如果萬一找不到，我還可以拿著地址找警察，因為記憶中，那附近有警察局。

週一早上，我先進公司，連絡了預定中想配合的撰稿者、回了信給英 文 老師後，九點半，我往皇甫出發，十點以前要到。

迷路，真的是必然會發生的事。

在華中橋下來，一直到麥當勞迴轉，一切都是那麼順利，可是一到橋下就見鬼了，路怎麼一點也不像華芳說的那麼單純？我眼前就出現了兩條巷子、一個大彎道，該往哪裡走？

在第二條巷子口我停下車，拿出準備好的地圖，打開一看，怪了，誰偷改了我的地圖，明明華芳在畫的時候，我看得懂的啊，可是現在怎麼看都看不出來到底我在哪裡？之後該怎麼走？

九點四十二分。我在硌口努力的回想華芳的話，可是記憶庫裡，怎麼找都只能找到華芳的臉，還有她說的：「很簡單。」三個字。怎麼辦呢？

硬著頭皮走吧，反正應該在附近，因為我記得華芳說過，轉過去沒多久就到了。

順著彎道一彎，眼前是一片豁然開朗，但我的心情可真是一點也開朗不起來，這裡是哪裡啊？什麼武成街？想找個人問，可是我萬萬想不到，這裡荒涼、安靜的可以和玉山頂一樣。

突然，腦子裡又出現了華芳的臉，還有一句不知道是不是她說過的話，「轉過去後沒多久就轉彎，然後就到了。」

反正也沒得救了，我就隨便找了條看得順眼的巷子鑽了進去，說起來還真玄了，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幫忙，我才一轉進去，停下來正要找路名，「長泰街」三個字就活生生的出現在我的眼前了，更得意的是，連幾巷都剛好，只需要找幾號就好了。

當時我想，原來快樂真的很簡單，因為就在那一剎那，我真是快樂得不得了。

看看手機上的時間：九點五十二分。

九點五十四分，我踏進皇甫，鬆了一口氣。

適應力差，到哪裡都一樣。

大戶人家的孩子當慣了，一旦失寵，真的很難調適。

以前看印，一方面可能是因為身在印件量很大的出版社，另一方面是負責印務的同事公關能力一級棒，所以當身為編輯的我到印刷廠時，總是獲得極優厚的待遇，奉茶、找椅子不說，中午也有經理級以上的人陪同吃飯，當時不知天高地厚的我，還覺得這種應酬是不必要的，簡單的說，還嫌煩呢，不過，人的習慣就是這麼可怕，我竟然一邊嫌煩，一邊默默的習慣了。唉。

我才到沒有多久，第一面就已經試印出來了，我很仔細的看了看，發現在圖的深色部位都有亮點，雖然沒有之前那本那麼嚴重，但腦子裡卻浮現翠交代的話：「如果紙張有問題就找紙廠的人來看。」

於是，我撥了電話回公司，請小鳳替我打電話給紙廠，果然，沒多久，紙廠的人就來了。

我把問題說了一遍，紙廠的 那位 小姐便跟我說：「這種紙原本就是這樣的，它會比之前的好一點，但是，這種紙張基本上就是有這樣的效果。」

「確定不會像五感那樣？」因為紙張剛印出來和印完放一段時間後的效果，幾乎可以用天差地來形容，我擔心兩天後，原本黑髮的作者圖片會突然沾上了雪花。

「不會啦！」紙廠的人這麼說。

花了幾分鐘，把這件事解決了以後，開始正常的印刷作業了。

小小的辦公室（聽說樓上的辦公室很大，且有冷氣）裡，擠了三個人， 周 小姐、佳慧和我。除了 周 小姐以外，我和佳慧佔了這間 一兩 坪 不到的辦公室三分之二的空間。還好佳慧不常在辦公室裡（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坐了她的位置），不然我擔心連呼吸的空氣都會不夠。

辦公室裡有個小小的出風口（聽說是冷氣口，但應該沒有人可以感覺到那裡有冷氣吹出來吧），還有一架不知道幾吋的小電風扇，很努力的想扮演好冷房的效果（不過它失敗了，因為不管它再怎麼努力的轉動，仍然只能送出微弱的風），我之所以會坐在佳慧的位置上，是因為超有心眼的我早看準了只有那個位置在電風扇底下。

在第一面印刷，等著看第二面的空檔，「無聊」和「後悔」一直在我的心裡盤旋不去。

早知道這麼無聊，我就帶電腦來做點事了，不然，兩天埋在這裡，什麼時候看稿子？又什麼時候才能夠寫健康系列的案子？可是「千金難買早知道」，我就是沒有早知道，所以，只好接過 周 小姐遞過來的蘋果日報，心裡不斷的安慰自己，說不定蘋果日報上能夠有什麼好的點子可以做。

第二面樣張出來，十一點多，黃版不準外，顏色有差，寡言的師傅沒來得及說話， 周 小姐已經替他發言了，但我沒有接受，仍然堅持要調一點，不過這時的我還有點怕生，所以說話還很小聲。

調好出來，終於沒有問題了，印刷繼續，我也繼續我的無聊，不過這時又有了新的字浮上了我的腦海中──「好渴」。

水，誰能給我水？哪裡會有水？

我發現我沒有水可以喝。早知道我就把我放在公司的茶給帶來了，偏偏和上面寫的一樣，我沒有早知道，茶還在公司，我則在這裡渴得半死。

終於我忍不住了，在又熱又渴的情況下，我決定去買個水，我和從早上來就一直在看報紙的 周 小姐說，我要去買瓶水，她只淡淡的說：妳要不要再看一面再去。

「天啊，我快渴死了耶。」心裡的OS這麼吶喊著，可是呢，我天生就是口是心非的人，為了該死的面子，我當然是一副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樣子，一口就答應了，於是，我又看了一面，但是，時間就已經中午了，到了冰冰要帶老師來找我的時間了。

匆匆的趕去約好的地方等，不久，冰冰帶著老師來，我們在丹堤解決午餐，我點了一盤今後不會再吃的東西，還打算多喝幾杯水的時候，突然想起出來前， 周 小姐的叮嚀，「給妳四十分鐘，好啦，給妳一個小時啦，一個小時一定要回來。」

等冰冰花了十五分鐘，點東西花了十分鐘，介紹、哈啦花了二十分鐘，噓寒問暖花了十分鐘，我只剩五分鐘可以回印刷廠，於是匆匆告別冰冰 和 老師，我又趕回印刷廠。

忘了買水。

一回去，果然沒多久就又一面出來了，我看了看，沒什麼問題，這次，一開始印，我就說我要去買水了。

一點多的午後，太陽得意的高掛在天空上，我呢，在荒涼的大街上，尋找著熟悉的便利商店，沒有7-11沒關係，總有個全家吧？沒有全家也不打緊，福客多也行，不然，萊爾富或ok總可能會出現吧，走了多久我根本記不得，總之是在我幾乎快放棄的時候，一間萊爾富像沙漠裡的綠洲一般，出現在我的眼前。

我幾乎是衝了進去，拿了瓶多喝水（我當時真的是曬昏了，因為我竟然只拿了小瓶的，神經病）結帳，還貪戀著冷氣，多待了一會，假裝在逛逛看還有沒有什麼可以買，但心虛的總覺得大家都看得出來我在吹冷氣，只好心不甘情不願的走了出來。

離下一面還有一點時間，我決定再四處走走，畢竟我明天還得來，了解一下這周圍的生活機能是有一點需要的，我就頂著個大太陽在大街上沒目的的走著。之後，我發現了全家、7-11，還有個什麼時候都有人在賣東西的市場、有人在賭博的公園。

逛完一圈，在快迷路以前我回到皇甫，我的結論是，這裡真的很荒涼，而且，這附近一定都是住家，不是工廠或工業區。

惡魔來襲，瀕臨崩潰

下午皇甫的辦公室應該和烤箱差不多吧，我幾乎呈現半「類冬眠」狀態（像是冬眠一樣的狀態），就是不吃（沒有東西吃）、不喝（剛買的水喝完了）、不動（一動就會流汗）的狀態，除了師傅拿樣張給我看時，我會發出聲音和動一下以外，就算有人把我當成是「死不暝目」的屍體，我一點也不會覺得奇怪。

但，如果只是這樣也就算了，下午三點多，惡魔出現了。一個女生帶著一個小孩子來到狹小的辦公室，那小孩，說有多可愛就有多可愛（這是第一眼的感覺），但二十分鐘過去了（我的極限），小孩沒有離開，而且，活動力逐漸升高，戰鬥力也持續升高，滾熱的小房間裡，充斥著他的吵鬧聲、叫聲，當然，還有跑來跑去，抓來抓去，以及佳慧 和周 小姐和小孩的嬉鬧聲。

我則在崩潰的邊緣。

接下來，我看了幾面大概只有天知道了，因為我的腦子全糊成了一團，當然，除了那位超可怕（顯然這是最後我對小孩子的真心評論）的小孩子以外，還有另一個原因。

我想上廁所。

對，一天了，一整天我不知道廁所在哪裡，所以沒有上廁所。為什麼不問是吧？因為中午我問這附近有沒有什麼地方可以吃飯的時候，我得到的回答有點失溫，所以我不敢再開口問東西了。

活該，誰叫自己膽子小。

好笑的事，想上廁所的我，竟然還想喝水，因為真的好渴。我一度懷疑，我在辦公室裡已經快被烤乾了。

四點五分，我再度下定決心出去買一瓶水。這次，我去遠一點的7-11，不但買到了水，還買到了蠟筆小新漫畫，我想，接下去等的時間，就可以看漫畫了。

不過，人算永遠勝不了天算。

四點十五分，我回到辦公室，突然， 周 小姐對我和善了起來，不但問我外面熱不熱，還替我扇風，我還來不及高興，她對我說：「我對妳這麼好，那我做了什麼妳應該都不會怪我了吧？」

畫面停格。我停下了所有的動作，包含我臉上的笑容，問她：「怎麼了？什麼事。」

「待會看完一面就不再印了。」

「為什麼？」我一邊看著鐘，心裡算著，如果算得不錯，應該還可以再看一面啊，為什麼不印了。

「明天一定可以印得完的啦，而且時間也差不多大概這時候。」七嘴八舌的， 周 小姐和佳慧交替著說著，我束手無策，想念起翠了，如果她在，我想我應該還可以再看一面吧？

我一副就是認命似的坐在那裡，又看了一面以後，開始收拾東西準備離開（其實沒什麼東西，就是東摸西摸，拖點時間，看能不能挽回他們的心意，再印一面給我），她們問我回不回公司，我說回，她們說，別回去了，回去也做不了什麼事，我心裡想，那就再印一面給我看啊，但嘴上依然口是心非的說，總還是要回去的，多少做一點。

唉，我真討厭自己的口是心非。

最後，約好第二天早上八點半到，繼續和熱奮鬥。

而在離開之前我也才知道，原來，辦公室的冷氣，壞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