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通從很遙遠的地方打來的電話,或許是陌生的聲音引發了我莫名的不安,「這是一通不好的電話」我在接起電話的同時,心裡升起這樣的念頭。
果然,是一通報喪的電話,十月十一日,半個月前的訊息,不知道是因為地方遠,還是因為傷心告一段落,傳了半個月才傳到了我這裡。
奪命的節氣,總不放過任何一個它們選定好壽命該終了的人。
有些感情,是我一輩子都不能懂的。
分隔一甲子的歲月,所有的感情,究竟是沉澱的累積,還是隨著時間和距離的消散?
膽小的我,悄悄的看著父親強作鎮定的接完電話,然後,緩緩的掛掉電話,「是誰?」我問。趁父親的眼角還沒有淚。我愛哭,卻怕人流淚。
是父親的最後一個弟弟了。
我的思緒很快的飄到不久前,對岸打來的電話。就是那個弟弟,他病了好久了,過年時,父親打電話去,是弟媳接的,他已經沒有太清楚的意識,無法接聽父親的電話,偏偏,前陣子,他竟然清醒的打了電話過來,仍不死心的問父親:「什麼時候回來?」
當時,父親依然敷衍的說,再看看!再看看。
六娘還在時,父親也是這麼說。
妹妹還在時,父親也是這麼說。
親娘還在時,父親也是這麼說。
堂弟還在時,父親也是這麼說。
之後,他們一個個的走了。
始終沒有見到父親。
報喪的,是父親弟弟的孩子,剛從上海回來奔喪,處理好了他父親的後事後,便立刻撥了電話來,仍然替他父親再問:「你什麼時候回來?」
這回,父親的「再看看」話才出口,對方立即回了嘴:「我父親生前,你就說了會回來,再看看,父親等你等到走了,你也不曾回來,還說再看看,這究竟是怎麼回事?」
這話由小輩的口中說出,格外的傷長輩的心。
第二天,父親弟弟的女兒也撥電話來了,同樣的話,又再問了父親一次,「什麼時候回來?」
這回,父親沒有說再看看了。
現在回去,要看誰呢?
自己的父親,早早就走了;母親,也等不及他回去;生他的六娘,也離開了;弟妹們,也一個個的先說了來世再見,如今,最後一個弟弟,也撒手離開,祖屋上了鎖,沒有人住了,家族的後代,遠遷吉林的、搬到上海的,沒有一個還住在那偏遠的山區裡。
家的影像淡了、家人的感情,一一的結束了。
四合院的祖屋,如今只能放著荒涼,逢年過節,或許有人回去打掃吧。
那麼,現在回去,要看誰呢?
祖父的墓碑還沒有立起來。
父親的弟弟是帶著遺憾走的。走之前,沒有完成立好祖父的碑、沒有看到父親回去……
「如果有回來,來我這兒吧。」父親弟弟的女兒,這麼跟父親說。
感傷,藉著電話線,從一頭,傳到了另一頭。
掛掉了電話,彷彿結束了一個人的生命,再一次削弱了父親心裡對「回家」的渴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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